泊灯

刘小别中心

1.

刘小别生得一双好手。

之前说过，王杰希有两个绝活，算命和掏耳朵；作为王杰希的徒弟，刘小别也有个绝活，那就是背部按摩。刘小别手劲大，找起穴位来快准稳，轮回粉中流传一句至理名言，叫“子弹所及之处，周泽楷即是规则”，袁柏清也有名言，叫“手指所及之处，刘小别全给你按摩”。许斌尚未从王杰希掏耳朵的故事里走出来，转头又被强行推到下一个门口，袁柏清说了，正如打游戏有等级之分，敲门同样有难易入门，队长这个日后再说，咱们先去感受一下别哥的温柔。

许斌：我太惨了。

袁柏清很兴奋，毕竟当初就是他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是休息时间，王杰希也没说什么，被袁柏清这么一吆喝，刘小别就慢吞吞地招呼人到沙发上。看着大家故作淡定实则也都跃跃欲试的表情，袁柏清赶紧过去趴好，心想今天我也算是抛头颅洒热血了，训练这么辛苦，可得让这狗螃蟹给我伺候舒服了才行。正有些飘飘然，身旁光线一暗，他抬起头，看到螃蟹夹夹钳子，狠狠揪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

许斌冷汗都冒出来了：“那么疼的吗？”

“职业选手的疼怎么能说是疼，”袁柏清纠正他，“那叫微痛，痛并快乐的痛。”

袁柏清在联盟是出了名的怕疼。七期里有几个奇葩，分别是唐昊的臭脾气、孙翔的大铁头、徐景熙的连环屁、和刘小别的按摩手。袁柏清本来只是奇葩宇宙中的一颗小小尘埃，自从有次和孙翔打架结果一屁股坐进垃圾桶里、疼到涕泪横流唾沫飚飞哀嚎三百回，那之后他就也算编外人员了。

但是今天不说袁柏清，今天要说的是刘小别。刘小别的按摩手和王杰希的掏耳勺一样，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但刘小别毕竟不像王杰希那样出道早，即使现在已经第十赛季了，七期生在大家眼中也还是后辈，许斌只要拿出前辈的气势，料他刘小别再牛逼，此时此刻也得老老实实起来。

可惜前辈是个软前辈，后辈却是个硬后辈，前辈站和后辈站在一起，两人平视着面面相觑。

袁柏清就很着急：“刘小别！见了副队还不低头！”

刘小别皱眉：“你有病吗？我和副队差不多，低头看你吗？”

袁柏清骄傲：“你可比我矮呢！”

这倒是真的。不过刘小别虽然没有袁柏清高，但明显比袁柏清酷，穿衣风格又潮又炫，要不是屹立不倒的队服制度与之抗衡，微草直接就被他带到时尚前沿了。七期里都是高颜值，尤以他和孙翔为最，赛季结束孙翔转会，本以为有周泽楷这张脸在的轮回会是联盟最秀的队伍，没想到人家专心致志只在技术上秀，日常装扮就是上身队服下身裤衩，周泽楷放假的时候甚至全天睡衣，据说还是粉丝送的，一盒三套，他准备穿到退役。

刘小别从来收不到这种礼物，粉丝圈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喜欢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妈妈，周泽楷就不说了，连魏琛这种中老年不举男都有妈妈。魏琛是大大大前辈，比队长还要前辈，这样的前辈只有同样前辈的叶修和越是前辈越要怼的方锐敢叫板。魏琛有妈妈粉可以说是联盟为数不多大家一提起来就津津乐道的话题，结束后还要点评一番：照这个势头下去，老魏有可能就活不过妈妈粉的数量。

刘小别没有妈妈粉，或者说刘小别只有潜藏的妈妈粉，明面上喜欢他的都是女友粉。女友粉很疯狂，给他寄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刘小别挑来挑去，挑出枚银白色的戒指，附着一张纸条，没有落款，只是简短地写了个“激流勇进”。他把东西收好，柳非在旁边探头探脑，问他你怎么不戴啊，刘小别就说，你懂什么，这不是用来戴的。柳非稀里糊涂地，被他拎起来撵着出了寝室，下过雨的空气湿乎乎的，扑在两张年轻的面庞，也扑在少年修长的手上。

第九赛季全明星，刘小别打出无人超越的十五剑，镜头晃过他的瞬间，能看到指间闪着细细的光。

2.

世邀赛结束后，联盟下令整顿队风，说是上面领导要来检查。队风怎么整，这是个难题，冯主席含含糊糊的，扔了句“自行判定”就宣布散会。大家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到一脸茫然地下了线，隔两天王杰希在食堂刚就餐，看到柳非进来晃一圈就出去，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晚间休息的时候就立了规矩，不可以不吃饭，也不可以乱吃饭。

唐昊受不了：“吃饭都管？这是个人自由吧，我看王杰希就是瞎操心。”

七期里当队长的不多，又进全明星又当队长的就唐昊一个。袁柏清其实也觉得这是自由，但他不觉得唐昊有立场点评队长，唐昊最近很狂，世邀赛让他忘了自己儿子的身份，袁奶妈操着账号就要教他做人。唐昊嫌他烦，随手删了好友，转头问刘小别：“你们都怎么定的规矩，发来借我参谋参谋。”

唐昊虐人喜欢让对方叫爸爸，袁柏清被虐，照往常刘小别应该心情不错地赶来当个干爹，这次却是恹恹地回了句“不准熬夜”，而且连字都不想打，直接开麦说的。

袁柏清从地上爬起来：“昊仔你别问了，小别已经苟延残喘了。”

刘小别这人除了手速快，脑子转起来也很灵活，大家熬夜后都躲着队长怕被发现，刘小别不一样，刘小别去楼下店里买了支遮瑕笔，一熬夜就涂点，涂着涂着就上手了，被袁柏清誉为“七期美妆博主”，现在已经比柳非这个纯妹子更会了。不过那时候熬得次数少，加上天天坐在电脑前面，电脑又不会说他怎样，所以还算隐藏得好。但这次搞了这么一出整顿，王杰希不知为何开始重点关注他们几个，今天盯一个明天盯一个，盯着盯着，刘小别的伪装手段就暴露无遗了。

邹远问：“那小别这样是因为被王队批评了吗？”

并不是，其实微草早就有不准熬夜的规矩，王杰希尽职尽责，每天十点半都会查房收手机。但刘小别是谁，刘小别怎么会被简单的队长查房给打败，上交手机不代表失去夜生活，世界这么大，建议去刘小别的房间看看，那可是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不管要啥都能给你无中生有。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昨天晚上他就因为过于嚣张，查房时被抓到躲在被窝里看漫画，王杰希掀开被子的瞬间，他手上的炸串还挂着最后一块肉。

徐景熙抢答：“然后他就被骂了！”

袁柏清神秘地摇头。刚才说了，微草早就有不准熬夜的规矩，但规矩是有，惩罚却迟迟没到位，大家都是同龄人，王杰希也没长他们几岁，老是罚来罚去的也不像样子。但是这回巧了，赶上要检查了，冯主席说自行判定了，魔术师又可以随心所欲了，王杰希左思右想，决定从生活习惯抓起，先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刘小别，就是这只鸡。

俗话说，熬夜的鸡不打鸣，显然刘小别和别的鸡不一样，刘小别不熬夜的时候也不打鸣，但他一旦熬夜，就要干一件和早起的鸡干的差不多的事——

打太极。

刘小别哪会打太极，王杰希也不会，但王杰希认识的大爷们会，大爷们人好，争着抢着要收他为徒。刘小别跟着打完两圈下来，还被一个大妈紧紧拉住了，大妈的儿子生了儿子，过两天就去探亲，临走前非要把太极剑送给他，刘小别挣脱不过，扭头求救，看到王杰希站在旁边，对他说，那你就收着吧。

远在海外的方士谦听闻此事后特地视频过来慰问：宝剑赠英雄，这回是真的剑客了。

此剑客非彼剑客，一个快剑客一个慢剑客。邹远听完唏嘘了下，徐景熙为表安慰也讲了个故事，是他们亲亲黄少的。黄少天是个好副队，傍晚休息时大家偶尔会打打篮球，夏天打球爱出汗，黄少就帮大家买卫生巾垫鞋里，买的次数多了，店主就夸他：小伙子人真好，知道疼媳妇儿。气得他多吃了两碗饭，晚间训练都是站着打的。

唐昊对黄少天的行为嗤之以鼻，但还算同情刘小别，不过他不明白，刘小别按理说也是惯犯了，怎么会在犯罪过程中忘记锁门这个重要环节。

惯犯黑着眼圈：“儿子中途造粪，屎凶尿急，我能怎么办。”

唐昊：……

唐昊重新加回袁柏清：我错了，王杰希是个好队长。

唐昊：他咋不打死你。

3.

王杰希不会打死他，但刘小别会。昨晚深更半夜，连刘小别都忍不住要睡了，袁柏清突然提着两兜子烧烤过来，说是要和他搞个“DOKIDOKI心跳约会”。是不是约会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心跳是的的确确心跳了，尤其当月光洒在王杰希面无表情的脸上时，刘小别甚至觉得是队长的手在掐着他的心脏说“你TM给我跳”。

运气不好就得认命，被发现了就得洗耳恭听。王杰希打开灯，刘小别的东西是真的多，但都被整理得规规矩矩，微草没有邋遢的人，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佼佼者现在挺直脊背端坐在床上，王杰希靠着墙，看他端一会就偷偷望过来，视线撞上后就赶紧再端着。王杰希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问：“小别，你觉得英杰怎么样？”

刘小别正紧张，闻言愣了下：“啊？啊……挺好的啊。”

王杰希就点点头，不说话，刘小别捉摸不透队长心思，没人能捉摸得透他的心思，王杰希其实很少和他们这样谈心，他更多的是在身后撑着大家。刘小别继续端着等下文，过一会，王杰希扫了眼扔在旁边的漫画，问：“你喜欢哪个？”

他没反应过来，王杰希接着说：“我觉得一年级的那对新人挺好的。”

见刘小别露出不敢置信的惊悚表情，王杰希笑笑：“我也没有多老吧，这些我都知道的，我也喜欢漫画，只是最近看得少了。”

刘小别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王杰希轻轻拍着膝盖：“不过确实在老了，前一阵天不好，连着下了一周的雨，晚上睡觉腿都开始疼了。今天看到柳非穿短裙，我说太冷了多穿点，其实哪里冷，是我自己扛不住了。”

刘小别突然明白点：“……队长，你是要退役了吗？”

“还不确定，”王杰希说，“不过已经有了这种想法，剩下的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刘小别张张嘴，话到嘴边却转个弯：“队长，我给你揉揉肩吧。”

王杰希失笑：“禁止行贿。”

刘小别不知为何大胆起来，膝行蹭到他身后，找准穴位按下去，王杰希闲暇时会去健健身，背部练出点肌肉，掌心贴上去，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刘小别一边揉着，一边说些过往的趣事，什么方士谦半夜不关空调早起吹成面瘫啊，柳非吃麻辣烫热到眼妆都化开啊，许斌被找了假钱揣着一张七块回来啊，全是王杰希出差不在时发生的。刘小别说我以前学习还挺好呢，是后来看我爸打游戏挺有意思，就自己上手试试，这才慢慢不怎么学了。那时候我妈天天打我，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地打，一直打到战队寄来通知书，她在阳台坐着哭了一下午，晚上开始就不再打我，改打我爸了。

“我觉得英杰和您一样，会成为很好的队长。”

王杰希沉默了会，说：“你来青训营后我见过你几次，也听过你的名字，但一直没能对上号。后来有次我出来溜达，你好像是和以前的朋友聚餐结束，喝了点酒，站在楼下和一个不认识的婴儿打招呼，怎么都拽不动，最后是人家大人把窗帘拉上挡住了你才放下手。我看你往微草这边走，觉得有点眼熟，回去一查，就记住你叫刘小别了，我想这个孩子挺有意思，很执着，希望酒醒了以后也能这样。现在看来，你果然如此。”

刘小别难得赧然，肩膀传来令人舒适的压力，王杰希拍拍他：“你如果当队长，也会很好。”

指尖留着常年摸键盘长出的茧，搭在腕骨处，传来细微的刺痒感。

“生日快乐。”

王杰希回去了，临走前帮他拉好窗帘，看他仰面躺平才关上门，渐渐合上的缝隙遮住高大的身影。刘小别深吸口气，半晌才平复好情绪，他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好像有热流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钻出皮肤，消散在周边的空气里。

他在睡前收到了最温柔的祝福，他今晚一定会做最勇敢的好梦。

4.

早上下楼吃饭，许斌转了一圈找不到刘小别，柳非努努嘴：“喏，熬夜被抓，在外面挨罚呢。”

好像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王杰希做事向来神速，总决赛前杨聪感慨般地说想在北京买套房，结果隔天王杰希就拎着整理好的资料来了，说是问亲戚借的，打开一看，各种类型住房的优劣都用便签一一列出贴在旁面。杨聪拎着兜子冷汗都要出来了，说老王咱俩随便聊聊就行，你这样搞得我好像要去开发房地产啊。

王杰希就真的坐下来和他随便聊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转会到微草的许斌时不时会跑回来蹭饭，三零一的食堂油烟味有点大，几个人就缩在门口的小桌子上吃。杨聪出于待客之道给他扯了根油条，许斌一边喝着豆腐脑一边含含糊糊说，王杰希也老这么给队员扯油条，不过喝的不是豆腐脑，是豆浆，微草的豆浆会加糖，加很多，喝起来总感觉自己是个小姑娘，杨聪就一下想到房地产的事。许斌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觉得手抚胸口的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挺有意思的。白庶前些日子新学了个名词，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杨聪刚一讲完，他就说，队长看起来好卑微啊。

杨聪卑微是假，王杰希行动力超强是真。许斌一面为之折服，一面同情起刘小别，旁边柳非撇撇嘴，她前两天抽卡刚被完虐，当即表示说队长做得好，刘小别这种人才不值得同情。

袁柏清就笑嘻嘻：怎么不值得，别哥人间最值得。

彼时刘小别正掀起帘子走进来，他前两天剪了短发，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王杰希跟在后面，穿过臂下时微微侧头避开。打闹的声音减弱，高英杰抬眼，看到白杨般挺拔的身子向自己走来，他突然想到方士谦那句“真的剑客”，和队长听到时温热的掌心，伴随逐渐落下夕阳，轻轻拍在了两人的背上。

他莫名有些眼眶发烫，握着筷子的手紧紧攥住，强忍着内心的汹涌澎湃，他知道刘小别一定不会这样多愁善感。太极剑操在手里，挂穗蹭着腰侧，在这个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的清晨，在王杰希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年轻的剑客心无旁骛，一步一步，踏上光与暗之间的漫漫长路。

Fin.